2011/04/28

的士佬

「台灣被馬英九弄得亂七八糟。」台北的士司機氣憤難平地說。這是我第一次聽「亂七八糟」的國語發音。豈料,這幾個音繼續從那位大哥口中噴出好幾次。

我們從敦南誠品打的到師大夜市的短短二十分鐘路程上,從台北人的牙齒健康問題談到轟動一時的國光石化案,司機將所有問題歸咎於政府的無能,責任自然算到馬英九身上。

四十多歲的他,十幾年前跟朋友合伙置業,到現在還未能自立門戶。皆因樓價貴得可怕。他用了近五分鐘的時間,陳述樓宇的市價,每平方售多少,一個單位如果有約干方平,整體售價便是多少元。

由於他用台幣做價格單位,而港元兌台幣最近已從簡潔的一兌四,貶值至崎嶇的一兌三個半。聽著他數白欖,我的心算再快也跟不上。再者,每平方的單位,並非香港用的平方尺,也不是大陸用的平方米,要理解他口中的貴價樓,弄得頭昏腦漲。總之樓價就是普遍人月薪的好幾百倍,像香港一樣。

「這個總統沒有用。」他半總結式地說。

「全世界的總統都沒有用吧。」內子意想不到地拋出一個深層次的回應。

「再沒用的總統也不及這個沒用。」司機大哥也答得爽快。轉個話題,說最近舉行的花市,政府花了不知幾多個億的台幣,論經費,是歷屆花博之冠,「花錢亂七八糟」。說到這裡,車子已駛到人頭湧湧的目的地。那段交談,與在香港任何的士上的,大同小異。

2011/04/27

夢治療

「前陣子,我夢見你老豆。他在房間出現,到處翻箱倒篋,要找甚麼似的。然後問我,為甚麼他的東西不見了?情形就如同他在生的時候,凡有任何東西不見了就呼喚我來幫忙一樣。在夢中,我也答得妙,我說:「「你已走了三年了,還留著你的東西何干?」」我在造夢,但又好像有一半清醒,意識到夢中見到的他,已過了身足足三年。」媽媽對姐姐說。

坐在車子後排的我好奇地偷聽,忍不住將身子傾前,插嘴問:「那麼,你知不知道老豆要找的東西往哪兒去了?」她們轉過頭來,莫名其妙地看著我,我續說:「答案是在我這邊。」她們當下呆了。

不經不覺,車子已進入順德區域,早上十一時,公路行車疏落,司機不太熟路,不時停下來問人。

我一向不喜歡講自己造過的夢,鏡花水月,多說無謂,多想亦無益。不過,那刻,在回鄉祭祖的路上,我破例一次,希望以分享夢境,來追憶亡父。希望藉著這種超現實的方法,舒緩媽媽的鬱悶,也給姐姐一點安慰。

笑談之間,彷彿這位我們的一家之主,從來沒有離開過一樣,我們只是講著他的閒話而已,如同他生前,常是我們的共同話題。

到底老豆的物品何謂在我這邊呢?

我搬出一個夢來,也是最近造的:「剛搬家,小小的新居擠迫得寸步難行,皆因擺放了太多物件。仔細看,大部份東西竟然不屬於我,有舊書櫃、之內放滿古典文學書籍,另有個坐地的大瓦筒,盛著一卷卷水墨畫、幾枝大毛筆。我在夢中告訴自己,這都是爸爸的遺物,放在我這裡毫無用處,不知道從何時開始,它便跟著我。既然沒有用,把心一橫,我把它通通掉到後樓梯去,像平時掉垃圾一樣。再看這個屋子,果然寬敞多,感覺妥當了。」

媽媽姐姐聽了,都嘖嘖稱奇。「爸爸到媽媽夢中說找不到的物品,原來是在你那邊掉了。」姐姐高聲道,好像圓滿了懸念。「簡直離奇得像潛行凶間裡的情節!」媽媽接著說,她果然是電影迷。

沒有對她們說的是,當我從夢裡醒過來,感到釋懷,放下了莫名的重擔。對,沒用的,還要來著幹什麼?希望她們也領略到這個意思。

2011/04/26

走啦

四月中旬的一個周日中午,我牽著內子的手逃亡,前面有媽媽、姐姐和弟弟,姐夫在後面。外面的人們大叫「走啦」,我們才從燒鵝和鯾魚的滋味中醒過來,走進食店時還是好天的,誰不知現在已黑了天,橫風橫雨,不,不單只是雨,墮下來的是硬物,打得鐵皮堅頂「霹靂啪啦」聲地響,是樹枝、葉,還是甚麼,不清楚。總之,我只管拖著她走。

群眾智慧告訴我,這家食店很好吃,皆因這裡聚滿本地人,結果味道真不錯。群眾智慧正要告訴我另一件事情,就是這個天然現象的出現,連本地人也嚇得雞飛狗跳,我應該知道這不是開玩笑的。

由一樓走到地面,要經過條鐵樓梯,我們不敢走得快,因為鐵樓梯帶點濕滑,我們頭上兩層樓高的鐵皮頂在「霹靂啪啦」個不停,好像風暴迫得愈來愈緊,連鐵樓梯也震動起來。我倆硬著頭皮、閉著咀。從來沒有試過,只有在災難電影裡感受到的危機感,面對大自然的無力感,令人透不過氣,只好乖乖地向前走。

落到地面,走進隔壁的石屎屋,心才放下來。後來新聞報導,那場冰雹連龍捲風,不幸死了十幾人。

2011/04/15

夢想這回事

與老友吃飯閒聊,他說起我年少時有個夢想,就是「買東西不用看價錢」。是嗎? 我記不起自己說過,是甚麼時候說、為什麼說,我問老友,他都忘了,總之肯定我有說過。

年少夢想這東西,通常說了便算,實現的機會率近乎零,我倒記得我夢想和幾個同學夾band,大家都崇拜達明一派嘛,我們甚麼樂器也不懂,也沒有認真去學,band當然夾不成。至於「買東西不用看價錢」這個,我倒沒有印象,即使真的有說過,也沒可能有任何跟進。

實現了沒有? 某程度上,有。長大後,日常生活消費,我都不看價錢。這並不是我發了達,只是,將自己的要求降低到基本需要,衣、食、行,都以基本的形式進行,不追求名牌、奢侈品。將要求降低了,的確可以隨便買。我又不是太會精打細算,一個幾毫都計盡的人。

我對老友說,夢想這回事,實現時,你會不會開香檳慶祝? 我想九成九不會。因為現實有太多可能性,夢想只是一件事而已,環境和自身的變化總是不能預計,所以,假如夢想真的有幸現實,和你原先嚮往的圖畫,又是兩回事。今天看來,如果你能夠「買樓不用看價錢」的話,應該是挺牛氣的事啊。但這也不是沒有可能的。大陸富豪來港買樓不理價錢,回想幾年前,我們港人到內地買樓,也一樣不理價錢啊!

但是,買到又如何? 是不是從此一世無憂呢? 我家人在大陸買了住宅單位來投資,十幾萬有交易,不多用理價錢的,還說升值潛力無限,原因是地點優越,處於市內主要碼頭附近。誰不知,過了幾年,碼頭搬走了,遺下來的只有個日久失修的房子,我無可奈何地說。

2011/04/11

女不理

周日,躺在家中沙發上的我,帶著耳筒聽音樂,沒有能力照顧女兒,暫時由得內子忙個不可開交,趁有空好好細味Marcin Wasilewski。這位波蘭爵士樂鋼琴家,十幾歲已被同鄉著名小號手Tomasz Stanko提拔。Wasilewski帶領他的三重奏組合,跟年介六十的Stanko出了三隻唱片,Stanko的老練加上年青人的衝擊,創出新風格,出品大受好評。這樣,Wasilewski亦漸為國外聽眾所認識,2008年離開Stanko推出三重奏大碟January

January特色是鋼琴手除了奏出主旋律,也包辦和絃部份。由於低音大提琴放棄了和絃部份,能專注於與鼓配合,加強節奏感,更能形造氣氛。這樣的安排,可讓鋼琴獨立地來,更自由地演奏。Wasilewski的音樂,貫徹ECM Records旗下唱片的輕柔,但較ECM其他唱片多了一份天真的喜悅,低音大提琴和鼓卻添上神秘色彩。加起來,就是愛麗絲夢遊仙境嗎? 不,這個留給傳奇的Bill Evans好了。那刻的我,多少感到飄浮,大概是傷風丸和咳藥水的副作用所致罷。

創投遊戲

互信就是企業,以至創新投資的基礎,美國創投基金先驅William Draper在其新書The Startup Game這樣說。多年經驗告訴Draper,甄選投資項目的首要考慮,是管理團隊。適合的團隊遠較其他任何因素重要。團隊的領袖要有腦兼有魅力,團隊的成員要合拍,沒有破壞份子。團隊合格了,之後才考慮出品、市場、資本要求以及領袖的個人財產承擔。管理團隊為首要考慮,這看來是老生常談,不過,將之放進創投行業是有趣的心得。

美國的創投行業活躍於加洲矽谷,項目都以高科技為主,普遍看重其科技水平,例如項目擁有多少個專利,或者其商業模式的創新等等。Draper認為,有好的團隊,就能帶領企業向前,能就未來的變化作出明智的決定,始終只有他們才對本業最了解。

Draper不是科技專才,其三代從事創投行業,有軍人背景,其家族與前總統布殊家族有密切關係。從這個角度來看,不難明白Draper對人際關係的重視。人脈關係也為他的公司帶來很多具價值的項目投資機會。

寫書介紹創投行業的運作之餘,Draper不放過每個機會說自己的威水史,例如在1981年隨國家財長來華會見鄧小平,也用了相當的筆墨來讚揚與他共事過的人,大派人情。可說活生生地示範了創投業者應有的本事。

2011/04/06

尋人:我

近來我好像失去了自我。

每天,上班、湊女、睡覺,醒來打坐、吃早餐再上班。即使做到如六祖惠能所說的不思善惡,在營營役役的生活中,哪個是我本來面目呢?

普遍認為,想做就去做,就是自我。閱讀和聽音樂是我興趣,每晚睡覺前,我總擠出一點時間閱讀和聽音樂。但過份沈迷於興趣中,更無助於找回自我。

過去一年也如是,問題的導火線在於家中的唱機。一個周日的早上,當我興之所至,想開唱機聽聽爵士樂,發現唱片被弄花了,女兒又扭著要播放她的兒歌集,原來唱機早已不再屬於我。有時新聞報導有夫婦因選擇收視哪個電視台,引起爭執,繼而動武。這類事件看來是小題大做。但當身處其中,我開始明白當事人的感受。在我來說,唱機是一樣領土控制權的象徵。男人都喜歡唱機,有朋友告訴我,每次搬家,到新的地方住,安頓後首件事,就是開唱機。不開唱機的話,總不太像屬於自己的家。情況就有點像狗,喜歡射尿來劃分領域控制權一樣。現在,我家的唱機不再屬於我了,失去了射尿的權威,我這個一家之主做到有名無實。再環顧整個屋企,沒有一件東西屬於自己。

尋人:好員工、好爸爸、睡得安、坐得寧的人,兼自理早餐。那麼,究竟他是誰?

飲茶

太古城美心皇宮令我首次享受到飲茶的樂趣,假日早上十時半,一家三口到來,稍等一會便入坐,那裡不設點心點召紙,點心由待應以手推車一一推出,我們一邊喝普洱,一邊注意經過的點心車,有喜歡的,就點喚過來。每次一兩籠,之後又隔開很久的時間,才再點,不是每架經過的點心車都有興趣嘛。有時點心車走開了,錯過了自己心頭好,又要待良久,同一架車子返來。就這樣,進食的份量少,進食時間拉長,倒讓我有機會與家人多溝通,悠閒地相處。那兒的點心可算講究,又有心思,例如柚皮豉汁鳳爪,陳腎菜乾粥。吃著、點著,驚喜不斷。而且,每次點一些,可隨著到時的心情和胃口,調節點心的選擇和食物的份量,平凡的茶樓竟然變成我的味覺遊樂場。

細想,為何一向討厭飲茶呢?根源在於那張處處普及的點心點召紙。客人一就坐,點了茶,就忙著填寫那張點心紙,在短時間內決定要食甚麼,決定往往變得機械化,來來去去都是蝦餃、燒賣和叉燒飽,而且廚房將點心一下子,全部送上來,客人只好急著吃。對,來茶樓看來,利於經營,出菜快速,客人食得快,就走得快,能讓出空位給下一輪食客。結果,飲茶就變成捱飯盒一樣的功利行為,客人坐下便好去吃,吃罷便好走。有些家庭想坐耐一點的,看看報紙之類,就唯有吃了一半就停口,讓那些餘下來的點心在乘涼,過了半小時,本來熱烘烘的蝦餃都涼到入心,像死去的金魚一樣,大人便迫著小孩吃清它,進而你推我讓,拍難檔捱完它。不知從何時起,大家都習慣了以這樣的模式飲茶,一到就興致勃勃地填點心紙。

那天我們吃到中午,女兒扭計要走,否則應該吃至少兩個小時。